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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拎了一小袋米回到家，妈妈让我把米放进米桶里。我蹲下去打开米桶盖子，米桶下面哧溜钻出来几只小蟑螂，四散而去。妈妈的脚很快，用力地想踩住了其中一只，好像也没有踩中。

这本身是一件小事，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有些片段的回忆突然就击中了我，好像不写点下来这些东西早晚就会消失，就像雨水落入下水道一样没了踪迹。

最早的一段记忆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应该是刚回永康不久，在台联大厦租了个房子住着。我平时在乡下和外公外婆住着，周末坐公交车去城里某个地方学写钢笔字然后和爸妈住一晚。

可能是某个夏天的晚上，我听到妈妈在厨房叫着什么。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水槽下面密密麻麻的有十几只蟑螂，那是我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蟑螂堆叠在一起，说实话整个人震惊了。我就看了那么一眼就不敢再看跑回了屋子里，留着有些局促的妈妈一个人在厨房收拾这些蟑螂，至今我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处理的。如果妈妈看到了还记得可以告诉我。

外婆家以前有过皮沙发，那件皮沙发中间并不严实，木架组成了它的骨骼，海绵填充了一些部分，剩下的大约都是空气。以前老鼠还是很多的，不出意外在时间的洗礼和老鼠的坚持不懈下，沙发有了缺口，而老鼠就住进了沙发里。每到夏天在地上铺上凉席，和外公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在我们睡着之后，沙发里的老鼠会不会悄悄经过我们身上，举行一场属于老鼠的游行。可能是老鼠夜行不够过瘾，白天它也要出来晃荡，引发了众怒，家里开始灭鼠行动，可惜效果终究不够理想。人与鼠来回拉扯，受害者是沙发，那件可怜的、破旧不堪的沙发终于在某一个白天被抬到了垃圾堆焚毁。

前段时间回去，我还特意问了问外婆：现在家里还有老鼠吗？外婆大约是有些意外我的问题，也只能含糊着说：有是总有的，但也不怎么见到。我暗自猜测外婆的年岁渐长，老鼠的狡猾度也渐长，他们最终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在同一个空间里共存。

接下来要说的记忆比较新，是去年发生的事。因为家里阳台的纱窗没关好，溜进来了我们熟悉的朋友老鼠，他们照旧躲在沙发下面。故事的起因是妈妈发现家里的面包苹果梅干菜都被他们吃了，甚至还在浴室的浴缸里拉屎，简直太过分了。恩，于是妈妈决定和我处理一下老鼠的事。

开始我们把所有的房间门都关上，打开了大门，拿着晾衣杆从沙发最右侧开始往里胡乱挥，试图将老鼠直接驱赶出大门，可惜老鼠它也有自己的意志，而且对我家的幽暗角落已经了如指掌，一沙发他就跑到电视柜下面。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发现不是个办法。于是我们用盒子和纸巾挡住家居间的空隙，为老鼠营造了一条跑道，从电视柜到大门，一路恭送它出去。一切布置完毕我们就开始了。

可惜的是，估计他在我家吃的太饱了，精力充沛，在他以高速冲刺一头撞在卫生间门上的时候，居然瞬间掉头直接起跳30公分跳过了我们布置的障碍物又钻进了某一个阴暗角落。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老鼠起跳，真是活久见。这只小老鼠在我的怯懦的心里留下了强大的印象，我怂了我害怕了，我和妈妈尴尬的一笑，我说：算了吧，找点老鼠药吧。

没错，我战胜不了这只老鼠，我只能依靠现代技术和药物来处决它。

放了老鼠药，大概过了几天，我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听见一阵塑料袋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我明白这是那只老鼠，我心一横，心里默念了几句国骂，鼓起勇气走到厨房观察情况。等我踱步到厨房，发现那只老鼠一头钻进了塑料袋里在不停地往前拱。由于内心恐惧，我不想直面它，特意发出一些声音试图驱赶它，它不为所动。我突然明白了它已经吃下老鼠药了，现在的老鼠药都不会毒死老鼠，而是破坏它的方向感知，这只棕色的，让我感到恐惧的小东西的脑袋里已经有些部分永久性的死亡了。

下面这段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建议退出

可是我竟然如此怯懦，我连这样的一只老鼠我都不敢捕捉，胆小如鼠恐怕是对我的赞美。我拿了一把不用了的雨伞，对着这只失去了方向感的小东西进行了伤害。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过老鼠的惨叫声，我每戳一下，这个小东西就惨叫一声。这恐怕是一场小型的人性考验，一个自私，胆怯，冷酷的中型哺乳动物对着一个小型哺乳动物实施了一场凌虐，凌虐者心中的恐惧愈盛，手中的动作愈残酷，仿佛只有将被虐者完全的消灭，他心中的恐惧才会消散，他才能得到救赎。凌虐者平时的姿态有多高傲，此刻的样貌就有多丑陋。在那时那刻，我的心中对自己满是唾弃，自诩的道德品行全漏了马脚，也不过是另一个丑恶的存在罢了。

没错，直到不再有叫声，直到它已经毫无生理反应，这场令人作呕的凌虐才得以停止，可是当我用纸盒装起它的尸体时，那只略带剔透的右眼，分明看着我，不带任何情感。我只看了它一眼，便不敢再看，慌忙用盒子盖上，我再次屈从于自己的恐惧。

时隔接近一年，作为实实在在的施虐者，我已经深刻体会到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恐怕是难以忘怀的。我的本意是想写一篇身为一个母亲是如何面对生活中所遇到的蟑螂、老鼠，以此来表达一些对母亲日常处境的感怀，这也是篇名的由来。只可惜我内心幽暗压倒了一切，这只老鼠和我的故事，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值一提，甚至令人不适。但我的确从这件事上认清了自己的本质，这篇文章写成了这样，或许那只小东西在我的脑海里作祟。我本不信佛教，但我衷心希望，这世上有轮回，或许下一次，你我互换位置，倘若你也因此有所明晰，这场悲剧的重演或许另有一番意义。对不起，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