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偏脸子,可能是那个地方的地形看起来比较偏吧。
偏脸子的中国居民大多是从山东掖县来的,“偏脸子”的名字也是掖县人的创作,意思是“偏岗子地,偏坡儿地”。这里的地貌已发生极大的改变,但还是能够依稀看出俗称的地包上坎儿——今天的地德里,向西倾斜的走势。在地图上,偏脸子的形状像扭歪了的窗户框子。
有人说,偏脸子因为哈尔滨依松花江而建城,松花江是弯曲的,所以它的街道也偏,这种说法不确切。事实上整个哈尔滨——不包括老道外,就没有一条贯穿朝向很正的街道。
这个地区98年之前是松花江南岸的沼泽,芦苇丛生,塔头遍布,清明前后,南来的大雁排着长队在这里纷纷降落,补充食物,稍事休息,再继续向西伯利亚迁徙。夏季,这里是野鸭、鸳鸯、苍鹭等鸟类的天堂它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这是一块美丽的土地、富庶的土地。偏脸子是以北安街和安升街分界,新阳路和安静街分界形成的一块地方。那时候新阳路还叫大同路呢。
当年在哈尔滨,富裕一些的俄侨一般居住在道里、南岗、马家沟及香坊一带,以花园别墅住宅居多。偏脸子居住的都是穷人,由于当时砖石价格较贵,他们的住宅多是木板、泥沙及锯末建成的简易俄式板夹泥住房,俄侨称之为“包馅”房子,房屋面积小院子也不大,没有上下水,很多排房子共用一个旱厕。道路不宽且泥泞,正像上面歌谣所说“坑坑洼洼偏脸子”,一直到年代偏脸子地区绝大部分道路仍旧是土路,遇雨天不穿水靴很难出门。如果你现在想去的话可以到新阳大厦,现在那里还有个偏脸子市场。也可能是最后的带有偏脸子的地方了。
偏脸子地区二战以前的建筑很难见到了,仅存一个小教堂,位于新阳路60号,临街而立,复临安息日会教堂。相比于哈尔滨其他地方教堂的富丽堂皇这座教堂显得有些简陋甚至寒酸,当年,这是贫民窟的教堂。该教堂修建于年2月,在这里屹立了90多年。偏脸子,对年轻一代来说有点陌生。可是在老哈尔滨人的回忆里,那里冒着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那是由不同民族、种族的难民组成的奇异的生活乐章。穿越炮火,熬过苦难,这个地势奇斜的地方,在动荡的年代里,给了他们安稳的一个小小家园。
早年,修筑东清铁路的工人行列中,少有掖县人。
年,一批批“出门儿”学生意的掖县人来到哈埠;“十月革命”前后,曾在俄远东地区的庙街(尼古拉耶夫斯克)、伯力(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闯荡的山东“掖县帮”纷纷移居哈埠,是为第二批;
早年莱州闯关东的难民
及至上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一批批掖县青壮年弃农进城,陆续来哈投亲靠友,求职谋生,成为最后一批掖县移民,其数量要大于前两批。
此后,这三批移民及其后裔便成为哈埠掖县人的中坚。宗族、裙带关系,促成他们聚于一隅,偏脸子(现哈尔滨市道里区安字片街区)便成为掖县人密集的区域,说偏脸子是小掖县一点不为过。如今,四十至五十岁的掖县籍人,大多出生于哈市,他们应是掖县移民的第三代或第四代。
“偏脸子”有高高的水楼子、错落有致的黄房子,还有基督教复临安息日会派教堂。有铁匠铺、裁缝铺、小人书铺、食杂铺、药铺、开水房,也有走街串巷吆喝着卖豆腐、卖柈子、锔缸锔碗、收破烂的等等,真可谓五行八作,一应俱全。
哈尔滨市公安局年编印的《旧警史料》,该书将道里安字打头的街道统称为“偏脸子”。据此推断,“偏脸子”不只是民间俗称了,而是被官方认可的。
从史料上推算,“偏脸子”之称谓也有八十几年的历史了,如此上溯的话,极有可能是与“三十六棚”称谓同时期产生的。年0月,中东铁路公司发布44号令,将“偏脸子”定为新埠头区。
据老辈讲,安字片的房屋,因街道走向问题,根本没有坐北朝南的正房,“偏脸子”由此而得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偏脸子”,东西两端各有一条铁路,都通达铁路大厂子(哈尔滨机车车辆厂),东邻安道街,西面紧靠安红街。西边的铁路旁有一个煤场和木柈场,居民凭供应本到这里购买定量的煤柈。
“偏脸子”北面是铁路大厂子,南面是“偏脸子”有两条连接东西的马路,一条是安国街,东可抵道外区,西可抵顾乡。马路上很少有大货车和小汽车,偶尔跑过一辆车,多为外国造的,以美国产的居多,自行车也极少见,见到最多的是马车和人力手推车。渐渐地街上出现平头公交车,也可见解放牌货车。马车是送菜拉货的重要工具,有的马车偶尔也捎人,但不会在固定站点停靠,想搭车,只要打个招呼蹦上去就行了,如果遇见车老板子不愿意,就会甩下大鞭子,那就赶紧蹦下去吧。
交通事故较多的是马车。有一次,一辆马车侧辕马毛了,带着主辕马狂奔起来,老板子勒紧缰绳也不顶用,活生生撞死一个小脚老太。车老板子赔了老人家属一笔钱,据讲,这些钱足以买下一间二三十平方的平房。
另一条是新阳路,通摩电,即有轨电车,西达顾乡,东到桃花巷。
偏脸子大多人家没有自来水和下水管道,他们要靠一根扁担两只水桶到专门卖水的地方——水站去挑水,不少双职工家大一点的男孩子,是挑水的主力。夏天还好,冬天水站附近全是斜坡的冰,拎水时滑倒弄得一身湿是常有的事。也有用爬犁拉水的,水桶里会放两块小木板,防止水溅出来。夏天,瞒着大人去松花江游泳的孩子,会在水站冲洗一下胳膊和大腿,回家以后,父母用指甲刮,就不会出现白色的印痕了,也免被大人责骂。
年之前,“偏脸子”几乎没有超过三层的楼,安国街上有一栋三层楼房,好像是日本人造的,还有一幢小二楼,是俄国人建的。因中东铁路“三十六棚”的诞生,“偏脸子”以“毛子房”居多,有的“毛子房”前有花园后有菜园,是由木栅栏围起来的。在安国街和安宁街交角处,有一座高高的水楼子,是救火车加水的水塔,据讲是俄国人主持修建的。
这个水塔,可以说是偏脸子的地标建筑,许多身在外地的人,一看见这个水塔,乡愁马上会涌上心头。
偏脸子不同于道里道外,也不同于南岗,是一个非常独立的文化单元。“偏脸子”街道狭窄,人口密度大,复杂的历史演变让居住在这里的人千姿百态、各具生存本领。会说俄语的多,会写的没几个;会讲日语的少,但解放后基本都不讲了。有俄人及其后裔,也有人家收养了日本遗孤的。在这里,靠小生意和靠手艺养家糊口的人很多,五行八作一应俱全,铁匠铺、裁缝铺、小人书铺、食杂铺、药铺、开水房的,走街串巷吆喝的,有卖豆腐的、卖柈子的、锔缸锔碗的、收破烂的,一幅活生生的市井百态图。因毗邻铁路大厂子和正阳河木材厂等大中小企业,居住于此的人还是以产业工人居多。
早年居哈的掖县人,以做生意者居首。
洪盛永杂货店广告,上注明:经理张香亭,山东掖县人
闻名一时的同发隆五洲百货店、双合盛制粉厂、天德厚食料杂货店、同大粮栈、惠通源德记酱菜园,其财东或经理人,均系掖县人。
年《北满商工人事兴信录》中,掖县人开办的商号竟占到总数的23%。在这些商号中,学徒、店员乃至杂役自然也多为掖县人。
掖县人另一涉足较多的行业是“皮行”,这部分人早年由北京皮货庄转居哈埠,从北京、张家口、新疆购进原皮,加工缝制成裘皮半成品“皮桶儿”,多销售给外侨,或皮货贩卖商出口欧美诸国。
年道外滨江县商会会董名录,其中籍贯胶东的超半数。再者,掖县人扎堆儿投资或亲自经营的行业是饭店业。厨师不乏名人,诸如在西餐馆马迭尔、铁路俱乐部、国际旅行社等地便涌现出张裕荣、林丕基、王政魁等一大批名厨、大师。中餐业名厨中则有宴宾楼的于春溥、富泰楼的邓梅三、宴海楼的盛英杰(上世纪80年代在哈尔滨饮食业厨师培训中心培训厨师,且有著述)等等。在西餐名厨中,从俄国师满回哈者居多,有些曾被选送到一些东欧国家驻我国使领馆中任厨师。中餐名厨则多出自于京津大饭庄。
掖县男人身高体壮,“山东大汉”多指掖县人;女人身材姣好。早年间,女人三寸金莲,黑鞋、白袜、灰裤、蓝褂,是典型掖县女人的装束。也曾有“小脚大腚锤儿,准是个掖县人儿”之说。
掖县人爱干净,名不虚传。无论家境贫富,家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衣着服饰整洁得体,至今如此。
偏脸子南北向,从东数的第五条街叫大同路,现在叫新阳路,是去往顾乡屯四方台刑场,处决死刑犯的必经之路。99年,在这条路上,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乔四。“剃光的头发冒出青茬儿,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名字上打着大大的红叉,哩啦着多余的墨水。身后站立两个戴墨镜的彪形大汉,白手套雪白,一手拽着他的肩膀,一手压住他的脖子。”
如今的新阳路依然是交通要道,通往机场。
伪满洲国时期,哈尔滨的日本侨民在今天光华街、新阳路、共乐街、通达街围起的区域,修建了一个祇园公园,名字源于京都府的袛园节。日本侨民想在哈尔滨复制他们的精神故乡,而偏脸子人却称这里为“日本窑子”。东北沦陷时期,哈尔滨遍布日本妓院。
偏脸子人来自五湖四海:俄国人、波兰人、犹太人、土耳其人、闯关东的中国人……这些操着不同语言、信仰着不同宗教的居民非常神奇的实现了和谐相处,想必是因为他们大多有一个相同的身份:难民。
落难的白俄贵族、国土被瓜分的波兰知识分子、惨遭纳粹屠杀的犹太人、饱受饥荒战乱之苦的中国关里人……偏脸子让他们实现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活下去。“其他城市出现过‘华人与狗’的标牌,哈尔滨不会,这里的华洋杂处,是平等友好的。住在偏脸子,有自称是白俄将军的谢苗诺夫、爱拉巴杨的手艺人老库头、爱唱俄罗斯和苏格兰民歌的老尼古拉耶维奇、摆拳赛擂台的瓦列里……偏脸子的俄国人,不管得志还是落魄,总把那个民族的张扬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92年,俄国人在这里设立了牲牛屠宰加工的手工作坊。六、七十年代,这里仍是一家国营肉牛屠宰企业。这个手工作坊之下,民众街和大通路所夹的狭长地带,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偏坡地,偏脸子人叫荒草甸子。年,“契卡”随苏联红军进入哈尔滨,在这片荒草甸子,就地处决了大批白俄。伪满光复后和建国初期的镇压反革命分子的政治运动,这里仍延续作为行刑的法场,以致于相当长的时间里,这里都聚集着成群的野狗。在哈尔滨市在册的几千条街路名称中,有一批这样同一个字的组团片区,成为了哈尔滨市街路名中的一大特色,承载着哈尔滨的百年城市历史。
“安静街、安丰街、安宁街、安隆街、安红街、安和街”等25条以“安”字开头的街路,组成了哈尔滨著名的“安字片儿”。
“安字片儿”也就是被老哈尔滨人称做的“偏脸子”。南起安心街、北至安隆街、东起安道街,因其大部分街巷偏斜而得名。年前,这一带只有安静、安道、安隆街有居民,90年俄国侨民在此地栖身,逐步形成了安和、安详、安德、安发等几个简陋街路。
95年至年东欧部分国家的难民涌入哈尔滨,在这一地区建立“纳哈罗夫卡村”,形成了安心、安平、安固等街路。因为年代久远,当初以“安”字为首的原因,现在大家只能推测是当时人们对于平安一种愿望。
如今,偏脸子变成了安字片儿,三十六棚铁路大厂变成了爱建,莫斯科兵营变成了哈尔滨铁路卫生学校,洋铁皮盖儿、石灰墙、板夹泥的、俄式沙曼房消失了,代之以灰色的火柴盒形状的钢筋水泥高楼。这是一代哈尔滨人集体的乡愁。
乡愁,并不仅仅属于
远走他乡的哈尔滨人。
我们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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